许奶奶问了那个孩子的姓名、生辰和属相，又问了女人和她丈夫的属相，默默地点起三根香，说道：“属相不相冲，不要担心，没什么大问题。”

    她挽起袖口把香抓在手中不停地绕着圈子，口里念念有词，众人知道许奶奶正在进行喊魂仪式，纷纷安静下来，生怕打扰了神明。

    我留心听着许奶奶的说词，发现基本上听不懂，本地方言加上一些普通话还有一些独特怪异的发声，而且与其说是说出来的，不如说是唱出来的，怪异的调调有点像黄梅戏，一大段说词反复吟唱，时不时冒出几句正常话，这几句正常话就是她作法得出的结论，只听她说“你的孩子是在洗澡的时候受了惊”、“被邻居家的狗吓到了”、“从床上掉下来受了惊吓”以及“被突然驶过的摩托车吓到了”。

    孩子她妈连声附和：“对的对的，就是这样。”然后向边上的那两个老人说她孩子洗澡的时候怕水，孩子他爸却把他一把放到了水里，吓得孩子直哭，还有邻居家有一条大黑狗老是乱吼乱叫等等事情来印证许奶奶的说法。

    许奶奶有着通神的本领，可以和神灵对话，以测吉凶，这一点他们都深信不疑。

    许奶奶把手中没有燃完的香插进了香炉里，对着女人说道：“不用担心了，你家孩子一共是有四个‘惊’，过几天回了魂就好了。”

    那女人千恩万谢，给了许奶奶二十块钱就要离开，许奶奶叫住她，找了十五块，说：“我可不能多收你钱，规矩只能收五块。”

    边上那两个老婆婆也附和道：“对的对的，只能收五块，多收神仙会怪罪的。”

    女人还没有走远，其中一个老婆婆就迫不及待地开了口：“老许啊，我这几天老是失眠，也不想吃东西，一天到晚浑身无力，你帮我看看有没有丢魂。”

    许奶奶重新点燃了三根香，口里唱的还是那一套，这一回我好不容易听懂了几句：七胡同八胡同，家回不了迷了路……天惶惶地惶惶谁家魂魄谁家堂……阴归阴，阳归阳，凡间的快快来回阳……

    “你几天前是不是去过庙里上过香？”仪式一完，许奶奶就问那个老婆婆。

    “是啊，是啊！”

    许奶奶说：“是这样的，庙里的菩萨看你心诚，是一个十足的好人，就把你的魂留在那里陪她聊天，共享香火呢，回家后你只要在家门口摆上供桌，点上三根香，朝着庙的方向拜上三拜就没事了。”

    那个老婆婆听了大喜，忙给了五块钱，就急忙赶回家去了。

    “老许啊，我的魂是不是也让菩萨召了去了，我这几天老是精神恍惚，一睡觉就做梦，梦到的还都是已故的人，他们经常在梦中伸手管我要吃的……”

    许奶奶听了另一个老婆婆的叙述，把还没来得及插好的香随手挥了挥，口中发出常人很难发出的声响，那声音很像是吃饭噎到了所发出来的，让人听了并不是很舒服，而且时断时续，时不时点点头，好像在跟什么东西在对话一样，我不禁想到，这难道就是和神灵对话吗？回想一下，刚才给那俩人喊魂的时候也有这么一段怪声，不过是我没有在意而已。

    不一会儿，对话便结束了。

    “你身上没有惊，三魂七魄都在，没有丢失，只不过是上了年纪，魂魄松散，以至于睡觉之时有少许邪气入体，这才噩梦缠身。”

    老婆婆听得云里雾里：“那有什么办法避免？”

    许奶奶笑道：“注意饮食，按时作息，适当锻炼。”

    “这样就可以了？”

    “如果，有心的话”许奶奶顿了顿，“就也在门口摆上供桌，供品不用太好，两斤熟猪肉就行，鬼魂梦里向你乞食实在也是迫于无奈，你能帮他们一把，也算是积了阴德。”

    老婆婆连连答应下来，等她走后，许奶奶才开始打量起我来，她问道：“你……是张老抠的徒弟吧，怎么，你师父派你过来了？”

    我师父姓张，大名张显圣，不过熟悉他的人都叫他张老抠，顾名思义他是一个非常抠门的人，其实关于这一点我一直都弄不明白，我曾经好几次无意中看到他在房间里偷偷数钱，都是一捆一捆的现金，堆得和小山一样，据我估计，两三百万总是有的，可我从来没有看过他买过什么东西，衣食方面都寒酸得很，活脱脱一个守财奴的形象。

    我从来没有见过眼前的这位许奶奶，也不知道她从哪里看出了我的身份，正要开口询问，门口又走进一个中年妇女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款式老旧的大衣。

    那妇女说明来意，原来是家中老母亲突然感到不适，怕是因为丢了魂，就想着让许奶奶看看，可是雪天路滑，老人家出门不便，于是就拿了一件常穿的衣服来验验。

    许奶奶还是用了同样方法，仪式过后，告诉妇女她妈妈并没有丢了魂，随后交待了几句冬天老人需要注意保暖之类的话，待妇女走后，许奶奶就将大门虚掩，挂上了“闭门谢客”的牌子。

    随着大门合上，堂上顿时暗了下来，许奶奶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眼神空洞，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油然而生，那感觉就像是漆黑的夜晚一个人站在乱葬岗，而四周却无路可走……

    我壮着胆开了口：“奶奶，您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许奶奶说：“很简单，你身上有股淡淡的张老抠特制的招魂香香气，而且你鞋上沾满了山泥，很显然是刚从山上下来，怎么样，这雪天山路不好走吧！”

    我扯了领子闻了闻，丝毫没有闻到任何气味，脚上的污泥倒是真的，这个许奶奶还真不是一般人，观察力如此敏锐，丝毫不像一个老年人。

    “是啊，我这一路连滚带爬的，费了老大劲儿了。”我说，“我是奉了我师父的命令来接活儿的——关于河东王二河家小儿子。”

    许奶奶点点头：“那小孩丢了一个魄，你设法给他找回来就行了，顺便把我今天喊魂的一并找了吧，一个小孩，河西村的，也丢了一个魄，还有一个老人，也是河西村的。”

    我暗自庆幸，一下山就有这么多的业务，满口答应下来。

    “不过……”许奶奶话锋一转，“小孩和老人的魂魄非常的脆弱，这几日雪天倒也罢了，若是晴天，少则一两天，多则七八天，他们丢失的魂魄若没有找到依附之地的话很可能会魂飞魄散，于人体虽无性命之忧，但今后却少不了多灾多病，也是大大的折磨，所以你必须要快。”

    我说：“这是自然。”

    许奶奶给了我这三个人的资料，包括他们的姓名和住址等。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踏出了猎魂师职业生涯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