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毅接到孙立人的电报命令之后，第一时间是确认自己有没有眼花，然后让自己的副官——第二十九集团军参谋长欧阳蕙上校代为念了一遍。确定命令没有出错，杨毅眨眨眼，看着欧阳蕙道：“欧阳，孙总这是什么意思？”

    欧阳蕙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联邦政府开国之时女兵不多，开国后几十年为了适应国内需要才大量征募女兵，主要是作为医疗兵、话务兵和文艺兵等等，甚至没有编入二线部队，基本不上前线；汪恋蝶上台后，又进一步完善了女兵制度，规定除了女性医疗兵要在战争开始后往前线抽调一部分之外，其余的女兵全部留在国内，除非敌人打到内地，才需要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当然，这一规定不包括真正的铁娘子，有女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当上了高级军官，就代表了和男兵同等的地位，拥有了上前线经历战火地“权利”。欧阳蕙不算漂亮，也就中等姿色，在报名参军之时，她填的志愿是边防部队，募兵点的工作人员被吓了一跳，一个女人参军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主动要求去边疆吹沙冒雪！

    还是人家工作人员厚道，请来了募兵点主任——一位肩抗两颗花的中校同志，长得慈眉善目，把欧阳蕙请进自己的办公室，经过一番辛苦地思想工作，才让欧阳蕙放弃了去边疆效力地想法。后来，欧阳蕙就换填了一线部队，就是经常有事没事出任务的那种，战争爆发也会第一时间上前线，和边防部队都属于“高危职业”。

    凭借艰苦训练和频繁出任务，立功无数，数次获得上级嘉奖，光是二等军功章欧阳蕙的抽屉里就有三枚！可以说，这都是她用鲜血换来的，全身不仅是枪伤，刀伤更是不少，用某位军区首长嘉奖她的话说：“欧阳蕙同志是一名优秀的中国军人，她参军十几年，流的血超过一百升，这才是中国人民真正的守卫者！”

    虽然欧阳蕙的战绩那么耀眼，凭借赫赫战功迅速升到上校，时年不过三十二岁，让许多同龄人自惭形愧，但鲜有人知的是，她还是南京大学的高材生。欧阳蕙不是军校毕业，欧阳家更是书香世家，到最后欧阳家的女儿不是选择投身教育事业相夫教子，竟然入伍参军，甚至常年战斗在第一线，这是谁也想不到的。

    杨毅对自己的副官很有好感，欧阳蕙做事不仅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同时心细如发，具备一员儒将的气质。实际上，书香门第的欧阳蕙本身就有一股儒雅风范，举手投足间带着凌厉如风以及温润如玉。

    杨毅在房间里走了两圈，看向桌上巨大的军用沙盘，地理脉络凸显得很立体，这是他让人趁着有时间做的，沙盘范围覆盖了开城到汉城一线的具体地形。他将一杆红色小旗插在开城往北五十公里的平山，这里距离平壤不过一百五十公里，加起来也就两百公里而已，听着就是一个令人悚然地数字，实在太近了。

    因为太近，所以时间紧迫。

    欧阳蕙想了想，把平山的小旗子拔出来，直接插到了平壤城头，看着杨毅向自己投来询问地目光，她指着平壤侃侃而谈道：“杨总，以往打仗虽然有的战役会限定时间，但开城不同，它是通往平壤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屏障。孙总竟然只要求我们守两天？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计划，只是上头不便于公布命令，如果我军打得顽强，而苏联空军能及时赶到，再怎么说，开城守住五天还是可以的；如果苏联空军不能为我军提供掩护，阻击联合国军的空中部队，那开城守不住一天！”

    杨毅摸摸下巴，说：“真的守不住一天吗？”

    欧阳蕙道：“开城不比汉城，半年时间还不至于让朝鲜军队经营成一座军事堡垒，能守住一天还是充分考虑到我军可以依托地形掩蔽，不然，一个上午恐怕我军都坚持不住。这不是危言耸听，我军是入朝作战的四个集团军中机械化最高的，同时也是经不起损失的，坦克部队已经早就撤退了，和美军没必要死磕；孙总限制的两天时间，关键就在于制空权，或者，我军别出心裁，将主战场尽量圈定在市区，和美军在城市里打游击战。”

    杨毅皱眉道：“这样的话，我军在地面上和美军打，天上还有敌机轰炸，伤亡会很大的。”

    欧阳蕙决绝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尤其是现代战争，零伤亡根本不可能！况且杨总也明白一件事：中国军队不怕死，美国军队怕死！”

    杨毅一愣，欧阳蕙指着沙盘上的开城道：“东西方军队的战斗思想是不一样的，我军擅长近战，而美军依靠装备吃饭，真的展开城市游击战，我军尽量有目的地分散性攻击，和美军近战；前次在美英联军登陆仁川时，王耀武将军的部队不就大量运用穿插战术，和美军拉近距离，进行近身战吗？”

    看着英姿飒爽地欧阳蕙，杨毅若有所思，不过欧阳蕙是一名参谋，做决定不是她的事。杨毅点了一根特供的低焦油型中南海香烟，一会儿看看沙盘，一会儿看看欧阳蕙，眼神明灭不定，半小时后，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一手拍在沙盘上的开城位置，恶狠狠道：“不就是两天吗？有了苏联空军支援算好的，没有就打白刃战，美军也是俩肩膀扛一脑袋，我就不信他们有三头六臂！欧阳，下去传达我的命令，你知道怎么做。”

    “明白！”欧阳蕙立正敬礼。

    朝鲜，开城以东八十里，伊川。

    王耀武和他的第十九集团军就藏在伊川地区的一片树林中，当然，五万人太多，主要是分散躲藏，还有的转移进了山里。第十九集团军是轻装部队，经过仁川和汉城的战斗，牺牲者高达三千，这还是王耀武有意不和美军死磕，撤退也算及时，不然在敌机的狂轰滥炸下能不能全身而退就是一个大问题。

    除了牺牲者，还有重伤员，由于撤退窘迫，不可能全部拿担架抬着他们进行奔行，估计有一部分已经成了美军的俘虏，这些重伤员是很大的麻烦，不能救活的就地安葬，做个标记，方便日后寻找；能救活的又是一项负担，第十九集团军自然配备了医护部队，平时在后方承担救护任务，必要时才会到第一线战斗。

    只是，医疗兵有了，药品却不够，这导致大量重伤员拒绝被救治，要求先救身边垂死的袍泽。除此之外，伤员的伤口感染又是大大的难题，王耀武每天除了开例行的军事会议，就是被这种琐事纠缠得不胜其烦。

    又一次军事会议，王耀武正和手下将领讨论要不要从伊川转移，向北运动到新溪一带，避免距离三八线过近被美军侦察机发现。美韩联军已经光复了韩国本土，接下来就是跨过三八线进军北朝鲜，第十九集团军藏身地点并不安全，王耀武一直想着让这支部队成为奇兵，必要时刻可以狠狠插美军一刀。

    大多数人对于司令的话是赞同的，只是有人有不同意见，建议不到新溪，可以转移到北方的阳德。新溪在伊川西北，阳德在伊川正北，而且新溪接近平山，美军一旦打下开城，必然进军平山，极有可能发现第十九集团军的踪迹，一定会遭到美军疯狂地围追堵截。

    关于到新溪还是阳德，集团军高层分成两派，各执一词，最后吵来吵去也觉得没意思，就看向王耀武，请他拿主意。王耀武手中的铅笔点在朝鲜地图上，一会儿点点新溪，一会儿点点阳德，正要说话，一个连长跑过来，立定报告道：“司令，第七十二连上等兵姚正阳想与你说话！”然后他靠近一点点，小声说，“姚正阳入伍参军第二年就志愿入朝作战，是个好兵，他在汉城战役我军撤退的时候被美军轰炸机炸断了双腿，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马上要因为流血过多……”

    王耀武一听就明白了，毫不废话道：“带路！”

    姚正阳今年刚刚十九岁，从刚满十八岁服役入伍，次年，也就是今年入朝作战。王耀武见到他的时候，发现满脸泥灰的小战士已经安详地闭着眼，再没有声息了，旁边姚正阳地战友哽咽着把一方小铁盒交给王耀武，抱着小战士地尸体道：“正阳要我转告司令，把盒子里的钱和信寄回他的老家郑州新郑，交给他的老母亲。”

    王耀武打开铁盒，里面是一些卷了角的小面额钞票，应该是姚正阳的当兵津贴，还有一份折叠的纸，大概就是给姚母的信了。他闭了闭眼，忽然道：“传令下去，转道阳德，避开美国鬼子的侦察机，然后把行踪发到平壤，告知孙总，老子要给麦克阿瑟一个大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