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南海勤政殿。

    宋教仁批改了一上午的文件，秘书端了一杯茶进来，说：“参政长，喝杯茶吧，午餐时间到了，你要不要去餐厅吃口热乎饭？”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参政长已经很久没有正常地吃一顿饭了，为了国事愁白了头发，每天劳神劳力，上边又有一个强势的执政长压着，两人意见多有不和。而随着执政长的一意孤行，参政长更是变得沉默寡言，笑声也少了许多。

    宋教仁接过茶碗牛饮一口，叹道：“及时雨啊，小刘，你也累了，去吃饭吧，我今天就不去餐厅了，你吃完帮我带一份烧茄子回来。”

    刘汉光眼角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忍着哽咽道：“参政长，吃一顿饭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宋教仁看着文件，摆摆手，刘汉光叹了一口气，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最终就这样出去了。

    不一会儿，脚步声重新响起，宋教仁头也不抬道：“小刘，这么快就回来了？”

    景瑾站在门口，在半开的门上敲了两下，笑道：“参政长真是日理万机啊！”

    宋教仁闻言抬头，脸色变得有些难看，放下文件，哼道：“原来是执政长手下的第一心腹景瑾景秘书，你这回来又是传达什么‘圣谕’？”

    景瑾走到桌前，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说：“这是执政长亲自签署的，参政长请过目。”

    宋教仁盯着景瑾看了很久，把小姑娘看得心里直发毛，他才拿起文件，本来阴沉的脸色随着信手翻阅的几张薄纸而变化，从震惊到不可置信，颤声道：“汪恋蝶，她……她要还权给国会？”

    景瑾道：“没错，执政长说了，中国不是一个人的中国，永远是人民的中国，段执政时代没有做到的事，她希望在自己的任上尽快落实。一个人的智慧终究有限，一群人则不同，群策群力，比一言堂好多了。”

    宋教仁心绪混乱道：“真的吗，这是真的吗？汪恋蝶她真的愿意把大权交给国会？”

    景瑾似笑非笑道：“对，参政长没听错，也没看错，执政长并不是一个贪恋权位的人。”

    宋教仁揉着眉心，忽然按下桌角的响铃，很快，一个秘书走进来。宋教仁抓着文件的手紧了又紧，松了又松，把边角都快搓烂了，他想着这到底是不是汪恋蝶的阴谋，试探一下国会的反应，一旦国会兴高采烈地接过这份“飞来横福”，汪恋蝶会不会强制通过全国军事管制的元首令，借机让国会无限期休会？

    景瑾见参政长先是震惊，然后兴奋，最后惊疑不定，那脸变的，京剧里的变脸大师也比不上啊！她小心道：“参政长，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签字吧，有你和执政长的签字，就可以送交国会审核。”

    宋教仁看了一眼秘书，摆摆手让他下去，方道：“景秘书，你觉得汪恋蝶会有这么好心吗？”

    景瑾愣怔道：“什么？”

    宋教仁道：“明人不说暗话，景秘书，自从段祺瑞时代以来，中国一直是强人统治，不然，你以为汪恋蝶一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能站在中国政治权力的金字塔顶端？没有段祺瑞的授意，汪恋蝶现在只会相夫教子，和一个普通的男人过着普通的生活！”

    景瑾皱眉道：“参政长的意思是……执政长在试探你，试探国会？”

    宋教仁冷笑道：“难道不是吗？”

    “你……”

    宋教仁打断她道：“不瞒你说，我和汪恋蝶从一开始共事，她的性情和手段我太清楚了。段祺瑞时代，由于台湾和澎湖列岛发生日本屠杀华人事件，北京学生集体请愿，结果被段祺瑞这个军阀派兵开进市区镇压，十六名学生惨死，周树人的《记念刘和珍君》读过没有？”

    景瑾气得脸色发白，哆嗦着说不出话，这时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汪恋蝶爽朗地笑声随之而来：“宋参政，你真是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难道你真以为我想当一个独裁者，把华夏联邦拖进独裁的深渊？”

    门口现出丽影，汪恋蝶继续说：“或许你还不知道吧，苏书明已经被我发配到蒙古放羊去了。”

    宋教仁眉心一震，难以置信道：“你把教育部长苏书明撤职了？那可是你的‘忠臣’啊！”

    “忠臣？”汪恋蝶冷冷一笑，“不不不，我不需要忠臣，也不需要能臣，我需要的是廉臣！”

    宋教仁道：“苏部长这人是有真本事的，他的手脚不太干净我也知道，然而水至清则无鱼……”

    汪恋蝶笑吟吟道：“怎么，参政长果真尽公不顾私，敢为我的‘忠臣’说话？”

    宋教仁哼了一声，汪恋蝶把手按在文件上，脸色陡变道：“参政长，现在是一个机会，你要是赌还有一半赢的机会，不赌胜率为零，赌不赌——就赌我，汪恋蝶，华夏联邦的执政长，会不会是试探你和国会，准备收拢权力，实现汪氏家族的长期垄断统治？”

    宋教仁眼神闪烁，汪恋蝶又添了一把火：“最近西康省省长于忻可是闹出了不小的绯闻，听说作风问题很严重，这是当初你们国会力荐的人，我给国会面子，把于忻弄到西康政府当一把手；还有宁夏、绥远和察哈尔，当地一把手全是你们国会提名的，我问都没问就通过了，现在我问一句，当初你们把这些人推到前台就没有一点私心？恐怕更多的是想在关键时刻用他们作为政治砝码对抗我，失败了你们全身而退他们当替罪羊？”

    宋教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哑口无言，汪恋蝶最后道：“钝初先生，中国需要民主，这个时代选择了我，我不能让中国陷入倒退的循环。不过，民主是相对的，无限的民主只能让一个国家毁灭，哪怕这个国家曾经辉煌一时；所以，联邦政府需要有限的民主，这种民主是理性的，百姓可以议政，但决定国家政策的还是我们这些政治家。中国目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老百姓还没有被利益、浮躁吞噬，无数的海外赤子仍然心心念念着故国，只要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中华民族会屹立在世界之巅，重现汉唐雄风！”

    宋教仁目光灼灼道：“会有那一天吗？”

    汪恋蝶坚定地点头道：“会的，会有那一天，只要我们努力，只要民心向背。”

    宋教仁幽幽一叹，拿起笔在文件的右下角签好名字，说：“执政长，我希望你能遵守承诺。”

    汪恋蝶道：“我一直认为，我没有迷失方向，也没有迷失自我，钝初先生，你也没有。”

    宋教仁苦笑道：“从前是段祺瑞时代，再从前是汪兴龙时代，现在，这是你的时代——汪恋蝶时代。”

    汪恋蝶拿起文件交给景瑾，郑重道：“不，我从来没想过主宰一个时代，我只想做我想做的事，完成多年夙愿，弥补曾经的一个个遗憾。”

    “你能做到吗？”

    汪恋蝶道：“不知道，但我正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