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大学没读完脑子一热跑去当了两年兵，退伍以后经过两场稀里糊涂的笔试面试，当上了一个看山人。所谓山，就是本地的一座大概有两千多海拔的山，这山好像只有一半似的，要上山只有前山一条必经之路，后山是突如刀削斧劈的石崖，山崖下是一个幽深的水潭。山名有少许奇怪：东隐珠山。我在长沙县地图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与之对应的西隐珠山。我们这地方属于南方丘陵地貌，突然冒出这么高的一座山还是很奇特的，也吸引了不少探险的人。我的日常工作就是守在山前的一座石头房子里给前来探险的人发放挂在脖子上的吊牌，交代他们求救的手机号。这个小房子修得很讲究，像一座收费站刚好建在路中间，要上山只能穿过房子，能从边上通过的除了飞鸟。毕竟这世间作死的疯子不多，我上了差不多两年班，一个求救电话都没接过，吊牌也没有遗失。反正我觉得这是个很轻松的工作。
十月的一个星期六，阴。
我像平时一样坐在办公桌后无聊的翻看着手机。突然门很有节奏的三声：“蹦蹦蹦”。刚抬起头，一个黑瘦老头推门进来。后面跟着一个身高一米七五左右的小白脸，说他是小白脸其实有些嫉妒成分，一个字可以概括他的长相：帅！老头儿呵呵的笑着：“小满哥，我们想去山上。”我站起身职业的说：“身份证。”老头掏出两张身份证递给我，我接过来一瞧，罗必成，五零年生人。另外一张，张伟，八七年生人。核对无误我便往里面的小屋喊：“猴子，拿两个吊牌。”喊了两声没人搭理我，无奈自己进房去拿了两个吊牌，一看猴子正趴在床上呼呼大睡，我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喊醒他。
出来我坐下登记好两人的身份信息，抬起头仔细打量一下两个人。老头儿倒是蛮普通的，但是后面那个年轻人一眼看去便有些怪异，这人背上背着一个长到离谱的帆布袋子。上身穿一件黑色猎装，下身着工装裤，脚穿一双扎得很紧的靴子，脸上扣着一副墨镜，脸色有种妖异的白。老头儿的身份核对无误后我举起年轻人的身份证说道：“张伟，麻烦你拿掉眼镜。”说了两遍，年轻人却聋了一样看着窗外毫无反应。老头儿连忙过去拉了他的衣袖一下，指着我说了两句什么他才慢慢走过来，站到办公桌前缓慢的取下墨镜。我凝神仔细看了他一眼，刚好他也在注视我，说来奇怪，我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一刹那却感觉被什么天敌盯住一样，背上唰的一下冷汗就下来了，赶紧躲开他的眼神。余光好像看见他的嘴角往上扬笑了一下。我这一躲感觉很丢面子，再鼓起勇气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戴好了墨镜。脸上也恢复了漠然的表情。
老头似乎注意到我的尴尬，忙凑过来呵呵的笑道：“小满哥，我们可以上去了吧？”我转眼看了老头一眼，伸手递过号牌说：“注意安全。”老头接过去挂了一个在脖子上，另外一个交到年轻人手中嘴里连连答应着：“好嘞，我们只是来看看风景，不会惹麻烦的。”看到我眼睛一直盯着年轻人背上的长帆布袋，老头笑着说道：“这是摄影用的三脚架。我们两个是摄影爱好者，手机拍得再好，也没有相机拍出来有韵味，你说是吧。”我点点头移开眼睛说：“好的，最好是天黑前下山，晚上山路崎岖容易发生事故，有什么情况一定打吊牌上面的电话，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说着顺手关掉桌上的红外开关，“过去吧。”
等两人走远了，我才打开开关，这玩意不是什么高科技，可是如果不关掉直接通过，那个警笛叫起来真是震耳欲聋。呆坐在办公桌后一会，摸出手机继续看起了小说。坐到十点多钟猴子才起床踱了出来，手揉着眼睛说：“老大，没啥事吧？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老瞌睡。”我没好气的回了句：“能有什么事？你他妈每天晚上通宵上网，不瞌睡才怪。”猴子摸着后脑勺赔笑道：“我这不是和一个一起耍游戏的妹子谈了朋友嘛。老大辛苦了。”我做了个鄙视的表情不再搭理他。
一上午无事转眼到了十二点，看看外面的天色更加阴沉。正准备出去透透气，外面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小林，吃饭啦。”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一个中年胖子提着个大篮子进来，也不管我和猴子，自己便开始往桌上摆碗筷，摆好以后转头冲我憨厚的乐：“两位，请用餐。”我走过去笑呵呵的说：“辛苦啦虎叔。”胖子把肚子一拍：“哎呀，辛苦什么，您买单我送餐，我还得感谢你们关照我的生意，是这个理吧？”我也乐了：“虎叔，咱不是讲客气话嘛，您别当真。坐一会吧。”还没等我拿起筷子，猴子早就把饭盒打开满满的装了两碗米饭，我坐下开吃，虎叔掏出烟，让了两根给我和猴子，一屁股坐到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开始扯起了闲篇：“今天这鬼天气，只怕要下雨啊。小林，上午有没有游客上山？”我刚好夹起一筷子肉，想了一下放到碗里说：“虎叔，我今天碰到一个人，有点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猴子也停下手里的动作问我：“老大，你不是说上午没啥事吗？”
“你特么睡那么晚起来，能碰到个毛。”我转头对虎叔说：“这人特别的白，年纪才二十来岁可是那双眼睛......怎么说呢，”我思索了一下，“好像你走山路碰到一只老虎盯住你的感觉，你说奇怪不？”猴子还没听我说完，站起来拿出登记册放到饭桌上一翻：“是不是这个叫张伟的？”我看了一眼说：“对，就是这人。”虎叔也凑过来仔细看了下，眼睛瞟了我一眼，又转头看着猴子摇了摇头说：“不认识，好像不是本地人。”猴子的手指停在本子上也说不认识，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坐到电脑前翻看起上午的监控，不多时猴子喊我和虎叔：“老大，虎叔，来看看。”我俩凑过去一瞧，屏幕中间正是上午的两个人，猴子定格在一个画面，抬头看了看我和虎叔说：“是不是这个年轻人？”我点了点头转头看虎叔，他一脸凝重的看着画面，手指不停的摩挲着下巴。我喊了两声虎叔他才像猛然醒悟过来一样啊了一句：“你说啥？”我有点奇怪的问他：“虎叔你是不是认识这人啊？”他摇了摇头道：“不认识，不认识，就是感觉有点儿面熟，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我刚吃了几口饭肚子更饿了，懒得再看坐到桌子前拿起筷子继续吃。
扒拉了几口看到猴子和虎叔还傻盯着电脑便喊道：“猴子，你特么相亲还是怎么滴？一小白脸看这么久？”猴子答应了一声过来坐下，虎叔也没久待，说店里还有送餐便出门骑上车走了。猴子随便扒了两口饭便把筷子一扔。我看了看猴子的惨白的脸说：“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难看？”刚要伸手去夹菜猴子猛地抬头盯着我，眼睛像没有焦距口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婶婶来打......我没听清楚刚要凑过去听，他突然尖声叫：“龙王爷饶命......”卧槽这一嗓子几乎把我震蒙了，还没来得及反应，猴子蹭的一下就往山上跑，他刚一进红外区，警笛像疯了一样叫起来，我手忙脚乱的关掉开关，刚想往山上追又站住。
毕竟平时训练过怎么应对突发情况，先打电话给上头，简单说明情况，接电话的是老上级刘科长，听完以后半点没有迟疑便交代我封路，绝对不准私自上山。一小时以后他们就会赶到。挂上电话，我先把休假的和值夜班的同事都喊过来，人都来齐了一听说猴子疯了也是一脸震惊，我们平时都没看出来猴子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几个人站在门口商量了一下，虽然刘科长说不准上山，我还是派了两个同事去找猴子。正焦急的时候，一辆小车疾驰而来，后面跟着两辆大越野，小车还没停稳刘科长便跳了下来，跑到我跟前问：“猴子呢？今天有什么人上山了？你们怎么不按规定在十二点之前上传监控视屏？”我赶紧陪着笑把他往屋里引，边走边说：“我们不是还没来得及上传嘛。上午有两个人上山，猴子出去买吃的没在，等到吃午饭的时候他看完监控就说些奇怪的话......”
话没说完，刘科长打断我问道“什么奇怪的话？”
我思索了一下说：“好像是说，婶婶来打，龙王爷饶命。他那时候已经有点不正常了，含含糊糊的我听不清楚。还有，我怕猴子出事，派了两个人上山去找他去了。”刘科长皱起眉头踱了两步口中喃喃念叨着这两句话。我打开监控，停在中午猴子定格的画面说：“刘科长，就是这两个人。”他转过来伸头一看立马呆住，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说道：“哎，科长你干嘛，我靠，你这眼神和猴子一模一样。”还好刘科长没有像猴子一样发疯，只是匆匆忙忙的跑出去，我跟上出去看到他一把握住小车上刚下来的一个长衫老人的手，隔得有点远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正发愣的时候，后面的大越野车吱的一声停住，一个体型魁梧的汉子砰的跳下来，一只脚踩在车前轮上歪着身子。我定睛一瞧，嚯，这一身拽拉吧唧的装备，那人高调的把太阳镜往头上一推，生怕人不知道他那是多高档的美国货似的，环视了一下四周眼光落在我身上，伸出戴了半截手套的手指着我说道：“你，说你呢！小孩，过来。”
小孩！卧槽，我翻了个白眼懒得鸟他。他还没来得及装第二下逼就被一个更庞大的身体挤了一个趔趄，后面的大个子一把将他的手打下去低喝道：“胡五，住嘴.”他讪讪的看了眼大个子，没再吱声。我听了忍不住开嘲讽对他吹了声口哨：“小五，啥事？”果然他眉毛一瞪：“你他妈逗狗呢？”走到我跟前伸手拍我的肩膀，我没等他拍第二下，右手一把抓住他的小手指往前一折，他猝不及防“嗷”的一声半跪在地上，我习惯性的抬右脚准备给他那张破嘴一膝盖。腿到半途突然像踢在钢板上，一看大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腿隔在我和胡五的中间了。我松开手，后退一步。大个子没管还在跳着甩手的胡五，慢慢收回腿似笑非笑的盯着我问道：“练过？”我放下手扬了扬眉毛说道：“当兵学过两套军体拳而已。”大个子点了点头：“认识一下，鄙姓张。人都叫我大个张。”说着伸手挥了一下，后面车上齐刷刷的下来十来条汉子，一水的墨镜黑夹克军裤长靴。他冲我昂了昂下巴：“胡五是我们的技术员，脾气有点楞，能不能给我一个面子？”
我看了看后面那帮陆陆续续下车的哥们不自觉的排成一队，有点像是当兵的。嚯，黑客帝国啊。心里暗忖尼玛，这要说句不给估计老子屎都能被打出来。赶紧识时务的冲大个张点头说：“小姓林，张哥你今天的面子必须给！”这时刘科长和长衫老者也走过来了。刘科长指着老者对我说：“林队长，这位是孟教授，你给他讲一下当时的情况。”老者和蔼的笑着冲我抱了个拳：“林队长，请务必把当时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告知老朽。”我有点不适应这种礼节，装模作样的拱了拱手说道：“孟教授您好，请到屋里坐，不过要先容我上个厕所。”刘科长语塞冲我一摆手说：“快点，我先和孟教授去看下监控。”
等我从厕所出来刘科长和孟教授已经看过了监控，孟教授面色凝重的对我说：“林队长，这两个人非常的敏感和特殊，请详细的把当时的情况讲与老朽。”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孟教授，从他身上穿的老富祥和的手工长衫和布鞋便能看出此人不简单，老富祥和不光是一个商标也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我微微点头，从早上两人进门开始讲起。快讲完了的时候门外又传来警笛声，出来一看，当地派出所的警车拉着警灯停在大越野的后面，所长带着两个队员下来冲大个张喊：“你们是干嘛的？”
大个张走过去掏出什么东西给所长看，所长看了又拿出手机走到边上交谈了一会才挂掉，回头走到大个张的面前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冲着我招手喊道：“小林，没事我们先回去啦。”我扬扬手算打过招呼。所长和俩队员钻进车里一溜烟消失了。我冲缩在一旁的胡五有点带挑衅呵呵的乐了一下，他瞪我一眼转头不再理我。这时孟教授和刘科长也出来了，孟教授指着我的几个同事说：“事不宜迟，刘科长你和这几个同志守在这里，”又指了指我，“林队长，你和我们一起上山。”大个张这时从后备箱里拿出个背包，咧着个大嘴巴冲我笑道：“林队长，来，换套装备，准备进山吧。”